在八中度過的第一個冬天的第一場雪很大，教室窗外是漫天飛舞的雪花，天地間一片蒼茫潔白，朦朧看不真切，大片大片的雪花像從天上落下的精靈，晶瑩剔透，落在樹木的枯枝上，落在參差的屋瓦上。雪花像一襲素衣在空中翩翩起舞的仙子，又像玲瓏柔軟的天使的白羽。紛紛揚揚的雪花飄飄灑灑撲向人間，為蕭索寂寥的寒冬帶來一絲生氣，王老師往窗外看了一眼，讓大家收心，她是一位新來的老師，剛來這個城市不久，但似乎對這場雪的到來並不興奮，專心致志地繼續講期末考前的覆習題。

梁心芽看著試卷上的題，思緒早已飛到了春節的假期，湖南臺的小年夜好像邀請了那年的快男，有她喜歡的魏晨和張傑，她腦海裏浮現出小年夜在家裏茶幾上擺一圈零食，和妹妹邊看邊吃的樣子，想到這裏，幸福不言而喻，側頭偷偷望了望窗外的雪。

期末很快來臨，考完三天後，可以去學校裏領試卷，成績排名也被打印出來，八中教師的效率不容小覷。

梁心芽的排名在班裏上升了兩名，在全校卻後退了二十多名，徐小麗對此的看法是要比就在全校比，那梁心芽妥妥地退步了，雖然她一直中規中矩地學習，每天晚上寫作業也寫到很晚，可學習成績沒往她美好的設想方向發展。

回到家的梁心芽心情一直比較低落。

徐小麗坐在床邊補梁心芽的破襪子時，把嘴騰了出來，出乎梁心芽意外的是，這一次不是責備，而是一字一句的鼓勵。

她的努力和艱辛付出，媽媽全知道，所有挑燈夜戰的情景，徐小麗看在眼裏，記在了心裏。

“一次考試說明不了什麽的，你也別太在意，以後的路還長著呢，咱們要做的是查漏補缺，爭取下次考好。班級第一還總換呢，退幾名不算什麽，重要的是知道哪裏的知識點自己還沒有掌握。”

梁心芽懶散地躺在床上，閉著眼睛，讓溫暖的陽光敷在臉上，回了一聲“嗯”。

“哎，你在班裏前進了兩名，校排名反而退了，這說明你們班不行啊。”徐小麗一邊縫補一邊說話，像是突然想到了什麽，也不知道是自言自語還是對梁心芽說話。不一會兒，她看向旁邊也躺著曬太陽的梁武，“你說博明和田艷認識的老師也挺多的，他倆是不是把蘇炑給分進好班裏了？張哲天也在那個班，不知道是走的哪兒的後門。”

梁武連眼皮都沒動一下，淡淡地說：“你別瞎想了，都是巧合。”

“怎麽能是巧合呢？那天周玉和我說張重找人給張哲天分班來著，說這孩子從小不老實，要把他分到一個嚴格的老師手裏。”徐小麗放下了手裏的襪子，專心和梁武說起話來。

“周玉還和你說這個？”梁武睜開了眼，有了興趣。在街坊鄰居眼裏，周玉是一個性格冷淡的家庭主婦，一般整日待在家裏，根本見不著她的人影，平日裏鄰裏聊天也沒有她的身影。

“她其實人還可以，沒有有錢人的那種傲氣，前幾天買菜碰上她，還和她聊了一路天兒呢，她親口和我說的，早知道當初把我家小芽也送進那個班裏，花點兒錢我出。”徐小麗呆呆地望著天花板，用平靜的口吻敘述著事情的經過。

“呵呵，花點兒錢，有時候不是錢的問題，你根本沒那人脈，想掏錢都不知道往哪兒掏。”梁武又閉上了眼睛。

徐小麗還想說什麽，梁心芽突然打斷她，“張哲天他家很有錢嗎？他昨天知道自己進步了一名還請我們幾個吃炸串了，我吃了8串兒呢。”

“那些是垃圾食品，不能多吃。”徐小麗眼睛睜圓了警告她，“張重是搞房地產的，家裏有的很。”她說完嘆了一口氣，“其實人呢，都是命，張重早些年是個不折不扣的窮小子，學也沒念下，周玉家庭條件優渥，還是大學生，高學歷，偏偏看上了張重，不顧家裏的反對，非要嫁，不過現在看來，人張重也是有出息，現在人財大氣粗，每次回周玉家裏腰板挺得筆直，當初周玉她媽可是理都不理張重，現在看見張重跟見著金元寶似的。周玉還是會嫁人，眼光長遠，嫁了一個有本事的。”

“有本事又怎樣，你看現在，她……”梁武話說到一半，轉頭掃了一眼梁心芽，突然不說了，有些話滾到喉嚨硬生生被咽了回去。

“現在怎麽樣了？”梁心芽聽得正起勁兒。

“現在有張哲天這樣的兒子。”徐小麗接著說到，梁心芽噗嗤一聲笑了出來，看來媽媽對張哲天的評價還是一貫的不好。她直起身子走到客廳去看武林外傳，終於放了假，她無視了媽媽讓她睡一覺然後學習的命令。

梁心芽出去以後，徐小麗躺下靠近梁武，壓低聲音說：“你剛剛是不是想說張重外面有人了？”

梁武眼裏閃過一絲訝異繼而很快平了眼裏的波瀾，他知道女人在八卦方面比他想象中的要敏感得多。

“張重經常大半夜回家，他再有錢再忙能趕得上總理？喝酒吃飯也不用總那麽晚吧，何況有時候還不回家，明眼人一看就明白。”梁武也壓低了聲音，保證只有他和徐小麗兩個人聽到。

“我跟你說，王嬸兒之前和我說過，說張重和周玉還為這事兒吵過，有一個上午咱不是都上班嗎，她和江叔待在家裏看見那家雞飛狗跳的。好像是張重的一個小三想轉正，找到家裏來了，和周玉正面剛，張重回來三個人在屋裏待了一上午才解決了這事。”

徐小麗躺著望著舊白的天花板，不知在想什麽。

陽光浸在她終日奔波的臉上，將她沈思的面孔映得柔和，忽而她一個激靈，偏頭說：“唉，男人有錢就變壞，你這個月工資是不是還沒給我呢！”

“我工資卡密碼你不是知道嗎？”梁武白了徐小麗一眼。

徐小麗全然沒看見，她只是喃喃道：“周玉怎麽也不離婚呢？到底是不舍得讓孩子受苦吧。”

“你別操心別人家的事兒。自己家的還管不過來呢，人家怎麽選是人家的事兒，兩口子感情是不行了，過還是能過下去的。”

徐小麗緩緩擡頭，看見午後的陽光曬在梁武的臉上，溫暖安和，心裏莫名覺得安穩，即使家裏不怎麽富裕，即使孩子們的成績不怎麽讓人省心，但是此刻，她的心平和得就像被照的暖融融的湖水。

生活平淡且苦難深重，看見了真心便不覺得無味。

春節是中國最傳統也是最盛大的節日了，到了臘月二十四以後，年味兒越來越濃，家家戶戶打掃家裏，購年貨，買新衣，貼對聯。梁武每年貼春聯的時候都要感慨一句有個兒子就好了，梁心芽撇撇嘴，摩拳擦掌表示她也可以爬梯子卻被梁武制止。到了除夕夜，全家人團聚在一起吃年夜飯、看春晚是所有中國人必做的事情，每家都是清一色的CCTV1，年輕人最喜歡看的是語言類節目，尤其是小品。除夕晚上，梁心芽聽見小區院子裏有張哲天、蘇炑和歐陽的喊叫聲，和妹妹穿著衣服跑了出去，碰上也想出去看熱鬧的江涵，兩個人相視一笑，朝那嘈雜聲跑去。

喧吵聲是一群男孩子傳出來的，他們手裏拿著各種各樣的鞭炮，臉蛋被凍得紅彤彤的，在萬家燈火裏更顯喜慶了。

“玩嗎？”張哲天給三個女孩子遞過一個小盒子。

江涵趕忙擺手，“不敢，危險吧。”

“這是摔炮，不用點火，扔在地上就著了，試試吧。”他笑了笑，臉在燈火映襯下更顯清俊，他順便擦了擦鼻子，過年喜慶的氣氛擋不住噬骨的冷風。

梁心芽接過小盒子，從中抽出一根，往遠處的地上扔去，然後摔炮輕飄飄地飄出去，落在地面上。

“晚上沒吃肉啊！”張哲天從盒子裏抽出一個，轉身向旁邊空地上重重一摔，“砰”的一聲電光一閃。

江涵和梁心蕊被這突如其來的操作嚇得尖叫一聲，身子也跟著抖了抖，下意識地捂住耳朵。

“哲天，別讓她們碰這些東西了，女孩子的膽子沒那麽大。”歐陽聽見響聲從遠方走了過來。

“我試試吧。”江涵小心翼翼地伸出雙手，像是拿著一顆隨時會引燃的□□，向遠處用力地砸去。

清晰脆亮的一聲爆炸聲。

所有人滿意地點點頭。

“看天上！”

蘇炑的聲音傳過來。

眾人朝那聲音望去，天空綻放著一朵又一朵盛開的煙花，色彩斑斕，在黑色的上空耀眼璀璨，周圍的星辰黯然失色。火樹銀花不夜天，爆竹聲中一歲除，新舊交替之際，人們總是用各種方式告別過去，迎接新歲。

梁心芽看得入了迷，她感嘆人類怎麽會創造出這麽美麗的東西。

“趙本山的小品要開始了，我先撤了哈。”張哲天從旁邊一樓的住戶窗戶上掃到電視機裏熟悉的身影，興奮地把手裏的打火機塞回口袋。

有了一個帶頭的，院子裏的人瞬間少了一大半，除了少數幾個人，其餘人全回家坐在了電視機前，觀看小品之王一年一度的表演。江涵覺得馮鞏、鞏漢林、郭冬臨和蔡明等人的小品也挺逗，但爺爺和奶奶好像特別鐘情於趙本山，奶奶一看見他出來臉上便開出了一朵花。春晚一直持續好幾個小時，看完小品，江涵困得撐不住了，她從小到大沒有完整看完過春晚，熬到聽難忘今宵那一首歌，枕頭下面爺爺給她壓了寓意平安的壓歲錢，伴隨著新年震耳欲聾、接二連三的隆隆炮聲，她進入了夢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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